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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過哀傷的川流——評杉本真維子《裾花》


◎楊淇竹


《裾花》是杉本真維子第一部翻譯成華文的詩集,對讀者來說可能有點陌生,不過她在日本出版《點火期》、《袖口的動物》以及《裾花》三本詩集均獲得詩獎項,同時也寫作散文出版。杉本擅長運用意象的疊合,營造某一時空背景之心理感官波動,由詩文的觀看描述帶領讀者進入其思想氛圍。描寫的主角圍繞在生活,親易可近。


〈參拜〉圍繞在神社景觀,合十參拜的行為上,觸發了許多記憶與心靈的冥想,使得任何所視所見填入了意義。


一天就髒汙的水中

微量、喝過的痕跡可見


傍晚的

五點時

和換裝過的宮司擦身而過

淨手亭,被水管強勢淨化

是否閃閃發光?

抑或另有想法?(49)


引文輕描淡寫,從觀看「水」推出時間過境,此已髒汙的水,擁有被喝過的行為。詩短短兩行,透露著一天時間的消逝,接續點出此刻的時間,來到了傍晚五點。主角與神社的神職人員(宮司)在瞬間擦身,可感受短暫的時空氛圍,視角轉移至淨手亭,淨化後的髒污水,引來兩句疑問。


神聖的殿堂所淨化水質,直接衝擊到主角的思維,從骯髒意象趨於乾淨、質純,在水的背後是否具有「閃閃發光」的本質呢?或是還有更深層意義?詩人沒有繼續思索,緊接隨著路徑前行。此刻時空,步行中也走入了思維的內裡:


調整呼吸

專心於越過

潮濕回滲的

聲音

不發一語

壯碩的樹

在胸中立起一棵

就回去(50-51)


最後一段把外在自然內化進心理,行走、呼吸與聲音逐漸地將所有知覺到的事物,變成一顆巨大的樹,聳立在抽象的心底。參拜的旅程顯然毫無波折,主角從細小事物引發冥想,卻讓讀者深刻介入其感官,同時我們可以覺察思想流動的痕跡,結合詩中水的意象,再反思「閃閃發光」的水是否還有其他隱喻。


〈瓶子〉單純形容物體,竟有其他指涉的意圖。詩把焦點放置瓶子身上,細細刻畫除了俗世觀察之外,還能如何出現,引起印象:


細繩是粉蠟筆

路面,雀躍不已

尾巴急躁地催促

指甲擦墨,嘴裡叼花

搖頭晃腦一隻瓶子遺世獨立(33)


引文為全詩的第一段,杉本運用心理動態修辭營造瓶子的開場,如「雀躍不已」、「急躁地催促」感受到情緒波動的起伏。再以擬人化形容外在:「指甲擦墨」、「嘴裡叼花」、「搖頭晃腦」,將特立獨行的模樣表現出來,讀者深刻記得瓶子脫序又不為一般外型的形容。如此特別質感而非來自瓶子大小、形狀,直接寫進了瓶子存在的意識。詩人運用客觀描寫,觀察著瓶子的特殊性,接下來瓶子周遭發生的事件,將直接烘托它的本質。


第二段意象相當跳躍,先把瓶子碎裂的結果告知,然後再緩緩說出人與人之間的衝突,破碎投射自情感的衝擊上。


倒數被擊破前的

數秒

讓上身圓潤滑動

沉靜地攻擊

(輕微蒙塵)

被「夫妻」碰觸

卻沒有出擊

招來嘲諷當頭令人焦灼哭泣

夜半,在眼鏡的深處

擦拭瓶子的手臂微笑

純然的固體中

埋藏的身體也是心靈

幽微、懸在深淵上

無法割捨花萼的重量(33-34)


首先點出事件即將發生,以「倒數」把時間線往前推,期間的爭吵或是肢體觸碰寫得含糊,沒有把事件經過作為一個主體敘述,從而用「碰觸」、「哭泣」把瓶子意外破碎過程輕描淡寫。情緒低盪在碎裂的瓶子,也在關係失和中打轉,複雜心境猶如「無法割捨花萼的重量」。瓶子無法思想,卻透過人的內心情緒,惦記起情感深重,其心理承受的重量就像瓶子裝有花朵的重量,因此瓶子不在只是單純的物體,更多是投射出夫妻之間愛情的起伏。


從水的意象,談及到瓶子,接著回顧杉本如何將水擴及到整個河流,引文為節錄〈鏡人〉部分片段:


(裾花川周邊,因為流入的鮮血而泛黑,

在太陽直曬的圖書館中

將黑白的航空照片

不斷翻頁)

……

將大量的子彈

盛放在雙手上(63-64)


乍看只單純描寫裾花川水流的周邊,實質有著歷史的過境意味。杉本隱晦把「子彈」放在後段的詩文,聯想到了戰爭意象;水的川河持續流淌,對照圖書館的文獻,點出歷史「黑白的航空照片」。時間跳躍感聚集在水的流逝,穿插於現在/過去時間,交疊出裾花川今昔過度。


血的濃厚氣味也延續〈一公分〉中展現。第一段的空間場景置於醫院,水仍舊出現在敘事,以盆栽下面隱藏,觀看著血腥傷者包紮。之後,來到了外在現實時間的摹寫,把外在接收到的觀察結合內心情緒波動的感官,沉靜地烘托時間片刻:


鄉里的雪,輪胎痕跡帶著茶色

一點也不美

我們還尚且,屏息

半邊的身體,灑落下切得更碎的自己

睫毛的前緣變重

你說,趕快睡了


然後,捆起靜默的屍體

告知,如果有萬一,馬上連絡你

的指尖,只距離一公分之處

手機也沉睡著(67-68)


雪沾染棕色的泥土,遠離了潔白意象,被敘述者歸類不美的外在,而如此缺少美麗的象徵,同樣發生在傷者的處境,詩文沒有特定明說事件原因與內容,以結果的方式透露給讀者――醫院正在發生的情況。緊接,視角聚焦在身體的反應上,襯托內心的疲憊,如半邊身體切得更碎、睫毛變重或手機沉睡,均運用有形或抽象描述達到意象的營造,完美將低盪氛圍透露給讀者。


氣氛是沉重,情緒融化在悲傷的境遇中蔓延。杉本真維子善用場域空間形構除時間性,在以外在客觀描述直達人物心理狀態,當事件過程被抹去,某一時刻即能突顯詩人欲意強調的主題,她使用細膩的心理波動層面與讀者對話。本文從水的意象切入,發現詩人從河川擴大到歷史戰爭片刻,也能在神社的淨手亭發現純潔自然的一面;然而,水帶有哀傷,鮮血溶入水的相片、沾染泥土的雪水與屍體、以及飲用過的骯髒水。杉本沒有明說任何事件造成的結果,亦無哀悼,但瓶子碎裂的痕跡可以合理解釋人因衝突埋下的種種動機,不僅只有夫妻之間的關係。


引用書目:

杉本真維子,《裾花》。台北:秀威,2020。



此文登載自楊淇竹,〈走過哀傷的川流——評杉本真維子《裾花》走過哀傷的川流——評杉本真維子《裾花》〉,《文訊》451期(2023.05),頁132-134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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